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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早兩眼睜開  先問人生何來

我喜歡和人腦力對談，尤其是和年輕的朋友談，因為我經常在他們的臉上看見台灣的未來。我在荷蘭期間曾與此地的台灣菁英有過幾場座談，對談一開始我往往劈頭就問：「誰是世上最重要的人？父母、子女、另一半、你自己、佛祖、媽祖、耶穌、老子、孔子、康德、邊沁、蔡英文、川普、習近平、或是你生命中的某位貴人等？」我這一問常問得大家面面相覷，縱使是30歲以下的年輕人對說出：「是我自己！」這句話，似乎也充滿疑惑，這讓我深切地感受到台灣雖已全盤地自由化、民主化，可是自我認知卻仍嚴重地不足。

西方社會在500多年前，用思想和行動勇敢地掙脫宗教和帝王的桎梏後，其後的文明演進全都建立在自我為主體的信念上；幾百年來自主的思潮讓許多原本平凡的人，因勤於開發和實現自我，而活出各式各樣頂天立地的精彩人生，同時也開拓出人類從未有過的物質文明。西方這種以個人為本位的自由思潮，不但沒有帶來一盤散沙似的破碎社會，反湧向世界各國興起一波波的文明盛況；如今每一個生活在民主國家的人，都可以自由地、放心地活出自我、追求所愛，使得像國籍、宗教、同婚、境外學習、工作或投資等，都變成一般人的人生選項。

人之所以異於禽獸在於我們擁有比較高的靈性，這與生俱來的超能力和肉身知覺併存，讓我們得以認知周遭事物並逐漸在腦海裡形成經驗和知識，基於這些已有的知識，我們能對新的事物加以理解並定位新事物的因果關係，最後形成意志和應對的言行，這一連串的腦力運作過程稱為理性思考。我思故我在的理性思考，引發自由主義的思潮，自由主義主張人生而自由，而言論自由、人身自由、信仰自由等就是思考和行動的自主性，現代的民主社會裡，這樣的自主性都已普遍地受到憲法保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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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日於中正紀念堂舉行的夢想嘉年華花車遊行。（資料照，顏麟宇攝）

人是群居的動物，每個人的肉身都有生物和名利的慾求：餓了想吃、渴了想喝、閃避危險、求偶繁殖、或想出人頭地等；在群居生活中每個人都受到來自傳統文化、宗教信仰、社會規範、經濟條件、家庭或上司等束縛。因此，個人的自主性雖有憲法明文保障，然而在實際生活裡，每天都受到來自肉身慾求和群居生活的限制，不能隨心所欲，故需在自主和外在限制中取得平衡。每當我們獲悉有人不食嗟來食、有人坐懷不亂或捨生取義的故事時，我們往往會受到感動；人的靈性讓我們有能力抗拒肉身慾求或環境的限制，讓我們能自主地做自己想做或該做的事。真正悟通自由之道的人，就是心有定見、有能力抗拒慾求、不會一昧順從環境、上意、不符本性的道德訴求、或成本效益分析的人，這些人身上往往散發著人性光輝，他們因不拘泥於各種外在評價而自由。

獲得這種自由的人常會以同理心，去看待天生萬物並尊重他人；一個懂得珍惜自我、尊重他人自主權的人，對侵犯他人權益的行為自然深具戒心，會自我警惕地在人我間設下適當的分寸。這種由內心油然而生、尊重天生萬物、謹守人我分寸的修養，就是善念的一個面向；人有了善念就會生出願與萬物分享或共享地球的心胸，就不會以才智欺人、以謊言惑眾、以狼性與人競爭。人若都有善念，社會就會在這無形的軌道上和諧地、井然有序地運行，人與人間必要的競爭也會有人性的溫潤。

理論上個別的人自由地對事物分析判斷的結果應會不同，可是西方的民主社會經過幾百年來的實證顯示：人類的靈性具有些共通處，經過教育的啟發和彰顯這些先天的共通處後，會逐漸地形成客觀的、隱藏於人心的道義，這些道義就是立法的上位概念，政府依此概念制定具體的法令規章；這些無形道義和法令明文交織成該社會的行為規範，同時這套行為規範是個有機體，會隨著時間和集體認知的演化而加以修正，藉以反應出社會多數人對群我關係的最新界線；故民主社會裡雖人人享有高度的自主權，可是並不會因此呈現出一盤散沙似的雜亂無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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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英文至台東市立殯儀館為普悠瑪罹難者拈香（資料照，取自總統府）

台灣轉型為真正民主國家的歷史尚淺，現行法制大都是讀書人抄襲歐美的法令而來，不是基於台灣社會原生的道義概念所制定；故憲法明文上雖有自主權的保障，可是一般人仍承襲著原有濃厚的父權思維，還有許多緊守著士大夫的思想，這些人仍深深地盤據在我們社會的各個部門，仍握有士農工商各部門的領導權，他們為鞏固自身利益，不時與歐美的自由主義相抗衡。此一體制上的矛盾讓我們社會流行著說一套、做一套的陋規，法令內涵和現實行為常常格格不入，違法現象不但到處可見，公開替違法行為護航的言論也十分泛濫，令人產生困惑。若與西方社會相比，我們無形的道義和法律明文規範仍未能一致。

台灣社會缺乏有效規範的過渡期間，人我關係間常見到的衝突有：父母對子女選讀學門或學校的過度干預，父母想主導子女對就業的選擇，甚至有父母會支配子女投票的行為；男女間的交往似仍未能充份地互相尊重，有人會偷看對方的手機，有人會過度地期盼對方依己意行事等。許多公共議題的衝突往往肇因於對政府職能的誤解，許多人以為政府能替人民解決所有的生活難題，例如：期待政府主導產業發展政策、期待政府出錢填補各類退休基金的不足數，期待政府出面和資方交涉以提高工資等；另許多保守團體強烈杯葛同性婚的行為，也和自由主義的信念嚴重背離。

民主法治和專制獨裁的差別在於自律或他律，民主社會確保人民的自主權，讓人民依群體生活的需要，自行相互地磨合形成多數人同意遵守的規範；而獨裁政體則是依威權者的價值觀和野心來制定規範，對絕大多數的被統治者而言，都只能被迫依他律生活。因此，在威權社會生活的人因喪失自主權進而喪失自我認同；人的靈性無法依自律開發時，其實和動物園裡的動物沒有太多差別，生為人卻不能自由自在的發展自我，人生價值不免減損泰半。所幸台灣社會已掙脫威權的階段，台灣人應好好珍惜這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機會，勇敢地開發和實現自我，活出頂天立地的精彩人生；我想當台灣人都能體認到自己是世上最重要的人時，就能成功地建構出台灣文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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＊作者為駐荷代表處經濟組組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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